序
淑慧女士把她及其团队的大作《汉语主观性主观量框式结构研究》发给我，让我帮忙写“序”，这使我有了先睹为快的机会，读后真是受益匪浅。
该书研究的对象是汉语中表达主观性和主观量的“框式结构”。所谓“框式结构”，用邵敬敏先生在《“连A也/都B”框式结构的争议及其框式化进程》（2008）一文中的定义则为：“前后有两个不连贯的词语相互照应，相互依存，形成一个框架式结构，具有特殊的语法意义和特定的语用功能……”李振中在《试论现代汉语框式结构》（2008）一文中也给出过定义：“由固定成分搭配而成的一种具有框架性质的固定的语法结构。任何框架都由‘框架’和‘空位’两部分构成。”“框式结构”具有“固定性、独立性和生成性”等特点。该书基于这样一个“框式结构”的认识，把讨论范围限定于短语和单句层面；理论上以构式语法理论为主，侧重形式与意义相匹配的整体意义和功能的研究。从研究角度看，着力探讨和挖掘汉语“框式结构”所隐含的“主观性”和“主观量”的特性。
汉语构式语法研究，在此前3～5年中曾热过一阵子，有过不少针对汉语语法结构的专门研究，对汉语构式语法研究起了很大推动作用，令人耳目一新。但一些研究确实存在着偏重构式形式或单一表层意义而对于深层意义挖掘不够的问题。淑慧女士及其合作者的研究是将框式结构与其所隐含的“主观性”和“主观量”紧密结合，从共时角度描述框式结构的整体意义和句法特征，分析其构成要素与整体意义的“互动”（interaction）作用，从历时角度探讨框式结构的历史演变过程及其演化机制，使相关问题的研究达到了一定的深度。例如：关于“看/瞧+NP+V/Adj+的”与“看/瞧+把+NP+V/Adj+的”研究。作者通过语料考察发现，“看/瞧+NP+V/Adj+的”与“看/瞧+把+NP+V/Adj+的”这两种框式结构存在能否相互转换及转换后的差异问题。能否转换与V/Adj的语义特征及V/Adj与NP之间的语义关系有关，也与说话人的主观情态有关。作者从语义特征及V/Adj与NP之间的语义关系上发现，是一价还是二价动词、是言语行为动词还是形容词、NP是施事还是受事都是二者可否转换的条件。从功能情态上看，有无“把”字结构对功能影响较大，“把”字结构具有“追究责任”的意味，制约着它只传达“责备”情绪，因此在表达这一主观情态时，不可与“看/瞧+NP+V/Adj+的”结构发生转换。显然，这种研究比以往的研究深入了许多，有语义、语用上的分析，也有语法、功能上的佐证，很有说服力。再如：关于主观量“好你个+NP”的框式结构。作者认为“好你个+NP”结构中的成素“好”是主观量标记和感叹标记，“好你个+NP”既可表达消极类贬义感叹，也可表达积极类褒义感叹。“好”在“好你个+NP”结构中的不同语义表达中起到不同作用，这一方面是由于“好”作为一个多义、兼类、高频词在不同语境中的虚化程度不同，另一方面也与说话人的主观认识、心理预期和情感倾向等因素有关。以往的相关研究仅集中关注“好”的性质和语法化，从词汇语义角度对它作出解释，而该文则尝试从语用的、动态的角度，考察其构式的整体意义，使问题的研究更上一个台阶。该书在“主观性”和“主观量”的框式结构研究中，还尽可能做到点与面的结合。如：上篇讨论的主观性框式结构中，由“A+到+不能（再）A”涉及程度范畴、由“V+哪门子+[N]”涉及否定范畴、由“看把+Np+Vp+的”、“看Np+Vp+的”、“好你个+NP”、“你V/VV（你）+C”等涉及责备和褒扬范畴；下篇讨论汉语主观量框式结构是通过“V+上+数量结构”“V+他（它）+数量结构”“V+个+X”等来进行具体个案研究实现的。这种研究，不只局限在单一个案上，还将很多个案与所形成的局部系统、范畴整合到一起，不仅考察了一形多义框式结构各义项间的关联关系，还对其表义相似又有细微差别的构式，展开深入探讨。如“A+到+不能（再）A”和“A+得+不能A”、“看把+Np+Vp+的”和“看Np+Vp+的”等，作者通过全面细致考察，一一给出差异描述和认知解释，使我们既可以得知该结构大的功能范畴，也可具体得知各种不同的结构形式的表意和使用条件的差异。
由此可见，该书对于汉语中所及框式结构的研究，已经达到一定深度，尤其在表示“主观性”和“主观量”的范畴及研究角度上有一定突破。该书的研究建立在全面细致观察的基础之上，对框式结构整体意义的把握，尤其对一形多义结构的比对分析，表现出研究细腻、全面的特点。这种研究无疑可以促使学界对于汉语中存在的框式结构给予更多的关注和更正确的认识，也提供更多新角度、新思路，推动汉语框式结构研究进一步深入。此外，尤其对于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将具有很大指导和帮助作用。例如：关于“看/瞧+NP+V/Adj+的”与“看/瞧+把+NP+V/Adj+的”，从功能情态上看，既可传达说话人“责备”的情绪，也可传达说话人“赞美”的情绪；而“看/瞧+把+NP+V/Adj+的”只传达“责备”情绪，由此二者不可相互转换。类似的分析概括总结在汉语教学中会有直接的帮助作用，有很好的实用价值。
读完这本书，还尤其令我感到欣喜和欣慰的是，我们的事业后继有人了！这部书的作者团队是一支年轻的队伍，她们有蓬勃的朝气、满腔的热情和钻研精神，不拘一格、不受束缚，有闯劲儿、有创意，又不乏语言研究功底、细心和耐心，这些良好的科研素质保证了她们能够提出新问题，关注新角度，运用新的研究手段和方法，虽然一些研究还不够尽善尽美，一些问题的认识还有待商榷，但这恰恰就是科学进步的本有过程。我衷心祝贺她们取得的这一科研成果，并希望她们继续努力，为汉语研究、汉语教学事业做出更多更大贡献！
